1974年的夏天，格外的热。太阳像个大火球，挂在天上财富加，烤得地里的庄稼都打了蔫。
那时候，我刚满二十，是生产队里的一把好力气。队长看我老实肯干，就把队里那片最远、最难伺候的红薯地分给了我，让我去除草。
我每天天不亮就出门，推着队里那辆吱呀作响的独轮板车，车上放着锄头和一天的干粮。
那天中午，日头正毒，我薅完了一垄草，直起腰想歇口气，就看见地那头远远地好像躺着个人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赶紧跑了过去。
走近了一看，是个姑娘，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，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，人瘦得跟根豆芽菜似的。她嘴唇干裂，脸煞白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，像是晕死过去了。
我赶紧把她扶起来，掐了掐她的人中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“嗯”了一声，眼皮动了动，但还是没醒。
展开剩余89%这荒郊野岭的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把她扔在这儿肯定不行。
我一咬牙，把她抱上了我的独轮车，盖上我的草帽遮太阳，然后推着车就往我们村走。
那姑娘身子轻，可我推着车，却觉得这十几里山路，从来没这么长过。
01
我把姑娘拉回家的时候，我娘正在院子里喂鸡。她看见我推着个姑娘回来，吓了一大跳。
「建国，你…你这是从哪儿弄来个闺女？」
「娘，你别瞎说。」我把车停稳，小心翼翼地把姑娘抱下来，「我在地里看见她晕倒了，就把她拉回来了。」
我把姑娘抱进屋，放在我们家那盘大土炕上。
我娘赶紧倒了碗温糖水，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往她嘴里喂。
过了半晌，那姑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，总算是醒了过来。
她睁开眼，看见我们俩，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迷茫。
「姑娘，你醒了？觉得咋样？」我娘温和地问。
她不说话，只是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「你别动，你这是中暑了，还饿得不轻。」我娘按住她，「你先躺着，娘去给你熬碗稀饭。」
我娘去厨房忙活了。屋里就剩下我和她，气氛有点尴尬。我一个大小伙子，守着个陌生姑娘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
「你…你是哪个村的？叫啥名？」我没话找话地问。
她还是不说话，就用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看着我，眼神里有害怕，还有点别的东西，我说不上来。
等我娘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端进来，她才像是活过来似的。她捧着碗，也顾不上烫，三两口就喝了个精光，连碗边都舔得干干净-净。
看着她那个样子，我心里一阵发酸。这姑娘，不知道是饿了多少天了。
02
喝完了粥，她有了点力气。我娘就问她：「姑娘，你家在哪儿啊？等你缓过来了，让建国送你回去。」
没想到，我娘这话一说，她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出来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。
「我…我不能回去…」她哭着说，「我没家了。」
我和我娘都愣住了。
「啥叫没家了？你爹娘呢？」
「我爹娘都没了…」她抽抽搭搭地说财富加，「我后娘要把我嫁给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瘸子，换三头猪的彩礼…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…」
听完她的话，我和我娘都沉默了。
在那个年代，这种事并不少见。一个没了爹娘的姑娘，在家里，确实是任人拿捏。
我娘叹了口气，给她擦了擦眼泪，说：「好孩子，别哭了。那也不能不回家啊。你一个姑娘家，在外面乱跑，多危险。」
「我不回去！」她突然激动起来，从炕上坐起来，抓住我娘的胳膊，「婶子，我求求你了，你们就收留我吧！我能干活，啥活我都能干！洗衣做饭、下地薅草，我什么都会！求求你们别赶我走！」
她说着，就要给我们跪下。
我赶紧上前扶住她：「你这是干啥！有话好好说！」
「建国，婶子，」她看着我们，眼神里满是哀求，「你们要是赶我走，我就死路一条。那个瘸子，听说打死过两个老婆了…我回去，就是个死啊！」
我看着她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，本该是笑得最灿烂的时候，却被逼得走投无路。
我心里一软，转头对我娘说：「娘，要不…就让她先住下吧。」
03
我娘是个心善的人，看着姑娘那个可怜样，也动了恻隐之心。
「可这…这不明不白的，让村里人知道了，闲话多难听啊。」我娘还是有顾虑。
「娘，救人一命，胜造七级浮屠。」我说，「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吧？」
最后，我娘点了点头，算是答应了。
姑娘见我们答应了，激动得直给我们磕头，说她叫林秋萍，以后就把我们当亲人。
就这样，秋萍在我们家住了下来。
为了不让村里人说闲话，我娘就对外人说，秋萍是-我们家一个远房的表亲，家里遭了灾，来投靠我们的。
秋萍真是个好姑娘。她手脚特别勤快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，把水缸挑得满满的。家里的活儿，她抢着干，从来不喊一声累。
我娘有风湿病，一到阴雨天腿就疼。秋萍就天天晚上给她用热水泡脚，还学着给她按摩。没过多久，我娘的腿疼都好了不少，拉着秋"萍的手，一个劲儿地夸她是好孩子。
下了地，她也是一把好手。薅草、间苗，干活比有些后生还利索。
我看着她，心里慢慢地，就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。她虽然瘦，但干活的时候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，特别好看。
村里人看我们家突然多了个这么能干的俊姑娘，都挺羡慕。也有人背地里嚼舌根，说我娘是给我找了个童养媳。
我听了，也不去辩解，心里反而还有点美滋-滋的。
04
转眼过了大半年，到了冬天。
一天，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，一路打听，直接就找到了我们家。
领头的是个一脸横肉的中年婆娘，一进门就指着秋萍骂：「好你个小贱人，原来躲在这儿了！害我们一顿好找！」
秋萍看见她，吓得脸都白了，直往我娘身后躲。
我一看这架势，就知道是秋萍的后娘找上门来了。
我往前一站，挡在她们面前，冷冷地说：「你们是干啥的？」
「干啥的？我们是来抓逃跑的丫头的！」那婆娘叉着腰说，「我是她娘！我把她卖…嫁给谁，是我的事，轮不到你们管！」
「你那不是嫁闺女，是卖闺女！」我一点不让，「秋萍现在是我们家的人，你们谁也别想带走她！」
「呦呵，」那婆娘冷笑一声，「你是她什么人啊？她是你媳妇儿？你们俩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？」
她的话说得特别难听，村里的邻居都围过来看热闹了。
秋萍气得浑身发抖，哭着说：「你胡说！建国哥是好人！是我求他收留我的！」
「好人？」那婆娘吐了口唾沫，「我看你们俩就是一对狗男女！今天你们要是不把人交出来，再赔我们三头猪的损失，我们就去公社告你们拐卖人口！」
我气得拳头都攥紧了。我知道，跟这种泼妇，是讲不清道理的。
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，秋萍突然从我身后冲了出来，“噗通”一声跪在了她后娘面前。
「娘，」她哭着说，「我求求你了，你放过我吧。我给你当牛做马，给你养老送终，就是求你别把我嫁给那个瘸子！」
「晚了！」她后娘一脚踢开她，「彩礼我都收了！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！」
说着，她就上来抓秋萍的头发。
我再也忍不住了，一把推开她，把秋萍护在怀里。
「我说了，她哪儿也不去！」我红着眼睛吼道，「她要嫁，也只能嫁给我！」
05
我那句话一喊出来，整个院子都安静了。
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。
秋萍在我怀里，也愣住了，抬起头，满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我。
我看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：「秋萍，你愿意嫁给我吗？我虽然穷，但我保证，只要有我一口吃的，就绝不会让你饿着！」
秋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，她看着我，使劲地点了点头。
她那个后娘，见我们这样，气得跳脚大骂。
可我们村的队长是个公道人。他站出来说：「人家两个孩子是两情相悦，自由恋爱，你们这是包办婚姻，是封建残余！再在这儿胡搅蛮缠，我就把你们送到公社去！」
那几个人一看讨不到好，又怕真被送到公社去，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风波就这么过去了。
我和秋萍的婚事，也定了下来。
我们结婚那天，家里什么都没有，就只是请村里人吃了顿饭。
秋萍没有一件像样的嫁妆，可她穿着我给她做的新棉袄，笑得比谁都灿烂。
她说：「建国，能嫁给你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。」
我握着她的手，心里觉得，能把她从地里拉回来，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。
后来，我们靠着自己的双手，把日子越过越好。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，也盖起了村里第一批砖瓦房。
秋萍再也不是那个面黄肌-瘦、任人欺负的丫头了，她成了我们家说话最有分量的人，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笑。
如今，几十年过去了，我们也老了。
有时候，秋萍会靠在我身边，跟我说起当年在地里晕倒的事。
她说：「建-国，你知道吗，那天我醒过来，看见你守在炕边，我就在想，这个男人，看着真踏实。要是能跟他过一辈子，就好了。」
我就会笑着说：「那你可赖上我了。说好了不走的，这辈子，下辈子，你都别想走了。」
她就会幸福地靠在我肩膀上财富加，笑得像个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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